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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建东《追忆——二百二十八、恶念》

2017-05-10 高建东 追忆青涩


追忆那流逝的青涩年华

第五编

插队三年——穿行于城乡,我的心路历程

第八部、别离


二百二十八、恶念

 

眼下的杨三宝,油光发亮的背头已经完全被雨水弄散了骨,发梢都跑到前额和两个太阳穴、紧贴盖住头颅上半部分;就在头发缝隙间,闪烁着他浑浊的目光。

顺发梢正在不断有一串串水滴形成,一滴紧接一滴连续落到肩膀和地面。


自从我糊里糊涂跟杨三宝、做了一回同案犯,之后就非常憎恨他,并且绝对避免跟他接触。


杨三宝一天到晚很神神兮兮,出工劳动的时候很少,常常夜不归宿,往返于太原城区和北格的频率,也很高。


早先我还担忧,跟他整天睡在一个屋檐下,实在难堪,但后来觉得偶尔一个晚上和他同在一间屋子睡觉,也没有什么。


杨三宝常常叫我琢磨不透。尽管我们是同龄人,但我总觉得他心理年龄比我大,比我见多识广,比我头脑复杂。他混迹在社会上,跟不三不四的人撕不开,扯不断。


在我自打有了记忆,离开康乐幼儿园,上小学、初中、高中,直到离开父母来到这北格广阔天地,我脑子里,其实一直就装有一个影响社会治安的太原市城区的黑社会”。

在那时我就清楚,我们坝陵桥一带、河北里一带、后营坊街一带、城坊街一带、桥东街一带、太钢尖草坪一带、黑土巷铁路宿舍一带等等,都有黑社会组织,不过他们的主要战绩,无非就是约架、打架,跟后来冯小刚导演并主演的什么电影《老炮儿》类似;其当年打群架的场景,也跟王朔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里场景类似!

而我在那时,就像大杂院里的一个“小独行侠,憋着劲儿要成名成家”;尽管耳朵里同时灌满了谁跟谁打架,谁占了上风,谁吃了大亏;某一地域的跟另一地域的谁又取代了谁、开始称王称霸,某一地域的×××,又卑服了某一地域的×××……只要我们这些同龄人聚到一起,大家津津乐道谈论的话题,全部是以上内容;遇到一个口才好的,会讲述得神乎其神!


我插了队,后来,见知青们聚到一处,照样对以上津津乐道,同时一两个混进知青圈儿里,整天在知青宿舍显露身影的、村里的游手好闲人士,也无比羡慕和神往“城市生活”,聆听得如醉如痴;听着这些天书,鼻涕、哈喇子流到脸上都不觉——显然,相比较,在这方面,对于城市,农村倒真是一片净土!


我从来不屑于以上这些。

好在后来,李先堂在我这个同一屋檐下的新插友的言谈举止、潜移默化的影响下,似有所悟,有一天,也脱口说出了对以上的无聊”二字,这叫我十二分欣慰!


那天,我对于落汤鸡一般回到屋里的杨三宝,视而不见,继续作我的画。

忽然,对比杨三宝,我发现眼前大通炕上,聚成两大圈儿打扑克的知青,以及高卧“龙床卧榻”、翘着二郎腿看书,并且吟哦“海内存知己”的李先堂;尽管他们一个个长头发乱蓬蓬、灰头土脸,却都穿一色泥里来水里去、专为“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”而备的短腰黄球鞋,个个脸相纯真。


在那一时刻,有杨三宝的对比,我忽然喜欢起这两大圈儿打扑克的知青来!


面对杨三宝,我料定他迟早会出事情(自然后来应了验)。

我又想起自己初来乍到,在供销社经历的一幕!

再偷偷瞭一眼杨三宝,我忽然浑身发怵!

我想无论如何必须时刻提防他;无论如何必须对他敬而远之,不能招惹他!


杨三宝一进屋,重新审视李先堂最新打造的双层床,然后,目光乜斜瞅瞅高高在上的李先堂。

李先堂正翘着二郎腿摇头晃脑、捧书吟哦——他和我一样,同样对于落汤鸡杨三宝,连眼皮也不抬——忽然又自顾自大声道:

“海内存知己,天涯若比邻……”


镇定一下自己,杨三宝开始打理自己。

他的习惯是,直奔与大通炕平行的炕沿上方的晾衣绳,一把扯下挂着五六条毛巾、其中最雪白的一条——不管是谁的——开始犄角旮旯细细擦自己的黑脸各处,还有黑头发、耳朵眼儿、鼻孔眼儿……


我见状心里咯噔一下子,他使用的正是我的擦脸毛巾;为了我的插队,那是母亲特意新给我买的。

当时,拿回家新毛巾,我和弟弟妹妹,都轮流把毛巾捂到脸上嗅啊嗅,都说,新毛巾特别香!


本来,我的意思是让父亲使用,父亲的毛巾,已经使用多年、薄得跟纱一样透明。但最终母亲还是将新毛巾塞到了帆布箱子里。


尽管见杨三宝糟蹋我的新毛巾,但我照旧不动声色继续画画,同时,心里狠狠埋怨自己,为什么不接受上一次教训呢?随即,我发誓:

“自这一天以后,除了那只已经不可救药,我再也不用它洗脸的洗脸盆以外,我的一切物品、哪怕一双臭袜子,也必须随时统统锁进帆布箱子内!


终于,杨三宝给自己的脖颈以上收拾完毕;忽然他眼神犹豫一下,扫我一眼——见我眼神在画板上——然后,就把毛巾伸向了自己蹬在炕沿边上的尖皮鞋,接着开始细细擦拭;左脚擦干净了,又换上右脚……


我从来都是不动声色,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,继续专注地抬头看一眼李先堂,低头画一笔李先堂……


接下来,“爱美男士”杨三宝,挂起毛巾,又从身上掏出一把随身小木梳,一下一下恢复自己的背头;同时照旧不住地吸他的患有鼻窦炎的发红娇嫩的尖鼻子。


眼下的杨三宝,神色愉悦(我不知道他刚才跑到雨地里,遇到了什么好事情),脱鞋,重新将瘦小身躯,钻到自己一层床铺下,跪爬上床,抖开肮脏的被窝儿,胡乱盖在身上,脊背冲大家,很快就睡熟了!


大通炕上,打扑克的两圈儿知青依旧吵吵嚷嚷,但丝毫不影响在上下双层床上睡大觉的两个人。

这时的李先堂,也已经睡熟。

他脸庞冲外,阖目敛腮,嘴角挂着口涎,那本翻开的书本,也扣在了枕边……


我依旧笔尖沙沙沙,狠狠下着我的苦功夫,但突然一个恶念掠过我心头。


我十分恼火,一来到北格,就遇上这样一个人!往我洗脸盆里尿尿的是他,用我母亲给我买的新洗脸毛巾擦脏皮鞋的又是他!

眼下终于有了一个报仇解恨的机会!

立刻我没有了画画的心情。


我不动声色迅速收起画具、锁进帆布箱子内,然后来到双层床靠外手砖垛子跟前,用我的肩膀,暗暗发力推了一把砖垛子,马上,我感觉到了双层床的晃晃悠悠,跟来了地震一般!


事实上,李先堂搭建的奇特双层床,整个床身一直都在摇摇晃晃。

两垛起支撑作用的青砖,在一层一层叠加到1.5米高度以后,几乎小手指头碰一碰就摇摇欲塌,因为在砖缝间,根本没有白灰泥或水泥浆起平衡和加固作用。


我确信,只要再加一把子力气,完全能够推倒其中一堵砖垛子!

后果就是,整个一侧的砖垛子,加上上一层床上的李先堂,连同他身底下的一堆烂木头树枝,会轰然砸在一层床上正在熟睡、美梦中的瘦小得跟小鸡雏似的杨三宝身上。

我确信,就这一招就能解我心头愤懑——砸不死他,也砸他一个终身不能自理!


想到这里,我肩膀暗暗加大一些力量,让双人床更剧烈地摇晃了一下!

但忽然,一股巨大的悲悯,从我灵魂深处激发——这个知青,言谈举止行为,时时处处都在招祸,他以后的路,不知有多少厄运在等待他!而眼下,他还一点儿没有觉察到!马上,我原谅了这个可怜虫!


随即,我松开正死死抵着砖垛子的肩膀,耳边照旧响着炕上自顾自打扑克的八九个知青的吵吵嚷嚷,转身,踌躇满志,挺胸昂扬,跨出了屋门……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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